赫德是一个老雾都人，祖上世代就一直住在这里，学识渊博，见多识广。
我与他的初次见面还是在某个周末的曼切斯特广场，那时我正无所事事地在广场上游荡，他和我闲聊了一会儿后便邀请我一同在赫特福德府度过一个安憩的下午。
他对华莱士爵士收藏的艺术珍品如数家珍，他对历史和艺术的了解程度超过了平常人，不仅是对不列颠民族的作品，法兰斯人的作品他也一样有深入研究。
对他的智慧和见识都十分信任，在我想起他来以后便搭上一辆车前去拜访，当我来到赫德家的后院时，赫德正坐在他经常坐的靠椅上工作。
虽然被冠以“博士”之名，但赫德的实际工作却是私家侦探。私家侦探的工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充满传奇色彩，恰恰相反，每当赫德谈起他的工作时，他都会说：“那些大姥爷们经常花上一大笔钱去调查自己不忠的老婆。”
赫德以极大的热情迎接了我的到来，我十分详细地、一五一十地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当赫德听到这些光怪陆离的故事时，不由得笑出声来。
“莫里斯阁下。”他一边用捣棒研磨着烟草，一边回应我，“如果你正好缺一个女人，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我会给你们牵线搭桥。”
“不不不，赫德博士，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相信我，这一切一定不是我的幻想。”
我满口胡言地朝他点点头。
“我当然相信你，但我要得到完全的确定，如果我们去寻找一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的事物，我们只能劳而无获。”
他没有放下手中的活，眼睛盯着手中搅动的捣棒，说话时他那蓄在嘴唇上的小胡子上下耸动，轻松的笑容在他松垮的脸上漾起波纹。
赫德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他对那些神秘的都市传说十分感兴趣，并且他坚信所谓恶魔的存在，他曾向我吹嘘他有生以来遇上的最离奇的经历，就是在几年前追踪弹簧腿杰克的事情。
弹簧腿杰克在世人的眼中恐怖狰狞，拥有锋利的爪牙，眼眶里充满了火焰，戴着黑斗篷和头罩，穿着油布雨衣，尤其擅长弹跳。关于这个人的报告遍布整个不列颠，却没有人能厘清真相。
赫德自然是没有抓到那个弹簧腿杰克，在他在得知弹簧腿杰克现身的流言之后便只身前往雾都东区，在各条街道和下水道里来回搜查。
他最接近真相的时候，便是在码头遇上了一位神秘人物，他信誓旦旦地保证那时候他遇上的人就是弹簧腿杰克，因为那个神秘人物的打扮和传言中的那个人相差无几。
当他冲上去的时候，那个神秘人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立刻以极快的速度逃跑，神秘人可疑的行为让他更起疑心，他大喊大叫着追上去，神秘人却朝着摄政运河跳去，摄政运河肮胀浑浊，没有人相信他能从这条发臭的河流中爬出来。
这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他却依然能十分详细地娓娓道来，让人不可思议的同时又不敢完全相信。
赫德对于都市传说充满了好奇心，虽然近年来在和恋人结合以后有所收敛，但依然充满热情，时常出入沙龙，讨论各种各样的鬼怪故事。所以无论我的故事有多离谱，他也不会立刻否认。
他是见识过灵异事件的人，对待鬼怪故事的态度和普罗大众那种图一乐的心态截然不同。
“不如假设那个你所说的少女真实存在吧。”
赫德开始了他充满想象力的分析。
“不如我们大胆猜测有一群行为不寻常的人，将一个少女关押在地下的监牢里，这个少女拥有魔法能将求救消息传达出来，如果她真的能向外界人传达指示，那倒不如说她是一个魔女。”
当赫德十分明确地使用“魔女”这个字眼的时候，我和赫德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魔女狩猎，但同时我的心中还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疑问。
魔女狩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随着科学和知识的边界不断推进，即使是最普通的市井人也不会相信所谓的魔女了。
世界上不存在魔法
——已经成为了大众的共识。
那么将一个少女当作魔女审判，然后将其囚禁在地下的密室中这件事就更不可能发生，认为这是一起绑架案反倒更符合现代人的逻辑。
但是这不能完全保证“世上无魔法”，就像即使是在现代，人们已经对教会的伎俩知根知底的情况下，还会坚持礼拜一样。
即使魔法几无立锥之地，人们依然对这种超自然力量保持畏敬，当极端反常的事情发生时，人们便在不知不觉中引入魔法来解释事情。
“那该如何猜测这个情况最为合理呢？”
我搔了搔脑袋。
赫德望向我，眼神仿佛能立刻洞穿我的灵魂。
“这很有可能是和邪教仪式有关系，雾都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不乏一些奇奇怪怪的的教团，这些教派被不列颠政府明令禁止，所以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为人所知才正常。”
赫德的说法十分轻巧，但实际操作可能会难于登天，如果我们要从那些教团身上开始下手，首先我们就连那些教团的影子都没摸到，况且诺大的雾都可以让我们找到老死。
想到这儿，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们都心知肚明，从这方面下手绝无机会。”
赫德看着我，没有任何回应，如此唐突的沉默令我一时间无法理解。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轻微的电流串过我的脑中，我仿佛捉摸到了赫德的想法。我带着将信将疑把视线投向赫德，像是在请求他的回应。
“你是说…”
“没错！”
赫德放下他的烟斗，咧嘴一笑。“关键从你下手。”
赫德长舒一口气，目光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墙壁上的雾都地图，放眼望去地图上的信息星罗棋布，令每一个试图了解雾都的人望而生畏。
“即使像我这样从小到大居住在雾都的人，也不可能彻底了解这个城市。”
按照赫德的说法：永远不要妄想彻底了解这个城市。
雾都的体积正在不断变大，同时它的地面也一直在升高，不断地在前身的废墟瓦砾上重建。
曾有一位叫迈德森的人号称走过雾都的每一条街，但这个成就是在1860年，正好是他死去的那一年完成的。
“不是我们去寻找魔女，而是让魔女来寻找你，莫里斯，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就让魔女来做，如果她想得救的话就不得不再多向我们提供指示。”
当我了解到赫德的想法时，不由笑了笑。
真是一个中二的想法，看来两个男人的聊天已经向着魔幻的方向发展去了。
“寻找魔女的指示？”
我举起茶几上的瓷杯品尝茶水，轻快的味道在舌尖游走，再缓缓流入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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